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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归正传——竹马遥（四）

周彦辰十二岁生日那年收到了妈妈送的生日礼物——一辆自行车。

他摸着这辆崭新发亮的自行车，心里很是高兴，想要去的地方，大概它都能带自己到达吧。

“小花以后就要自己去上学了哦！”周妈妈笑脸盈盈地看周彦辰，却发现他眼里跳动的小光芒突然间暗了下来。“怎么啦？是不是觉得妈妈没能接送你了不开心呀？”周彦辰捏着手耷拉着脑袋像是在想些什么，转而又兴奋地抬起头：“我能不能给我的自行车加个后座啊？”

周妈妈听了不知道还开心还是该伤心。好像小花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不再是妈妈了呢。

“花哥哥，快一点快一点！我们要迟到了！”朱正廷手里抓着一根路上顺手抓的狗尾巴草挥个不停，赶车夫似的催促着前面的周彦辰。

“是谁早上起来非要赖床的，现在才知道要迟到了！”周彦辰扭过头却没能看到朱正廷，自己一脸无奈地抱怨道，“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笨到连自行车都学不会。”

 “啊啊啊才不是！”朱正廷像是被一语道破心事，立马涨红了脸激动地挥着小手嚷嚷着，把车身摇得东扭西歪，差点失控撞到隔壁经过的人。周彦辰神色紧张死死地抓住车头保持着平衡，无奈地服软：“得得得，你最聪明最厉害好了吧，你再晃下去咱两都得一起摔！”朱正廷对于周彦辰的口不对心一点都不在意，但凡是从周彦辰嘴里说出来夸奖自己的话，就都能让他乐滋滋地开心一整天。

车轱辘转得飞快，风在耳边呼呼啦啦地响。

一早就升得老高的太阳悬在周彦辰头顶。从朱正廷的角度望去，阳光将周彦辰的侧脸轮廓勾勒得清晰流畅，连细细的睫毛都闪着温柔。纤长的身段被海洋色的校服包裹着，藏着九月的风，挺直的脊背散发着少年的傲气，穿梭在纷纷扰扰的人潮之中一往无前。

朱正廷看晃了神。就在这瞬间一个趔趄冲到下坡路，两人带车在某一刻定格在空中，刹车也丝毫阻挡不了前进的惯性。咣铛一声落地金属零件间相互碰撞的声音涌入风中在耳边尖锐地响起，仿佛随时有可能突然分崩离析。俯冲的速度让周彦辰舒爽地吹了一声口哨。但隐约中似乎听到熟悉的哭嚎声？

周彦辰咧着嘴转过头想跟朱正廷吐槽居然有人的哭声能跟你的一样难听……定睛一看，人呢？？？猛的急刹在沙路上拖划出一道深深轮痕。一个热心的大妈骑着单车从后面赶上来，那骑车的姿势活像挥着双钳的大螃蟹，骤然停在周彦辰跟前，比着指责的手势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你可长点心吧，你弟弟都摔到大老远的地方去了，还不赶紧去看看。”

“哦……哦！谢谢大妈……噢不～阿姨～”周彦辰把车身一一甩摆了个头，配合着干净利落的动作让话音消逝在风中。

朱正廷坐在车水马龙的路中间哭得像个小泪人，书包都被赌气地扔到地上，突然注视着远方的视线里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朱正廷猛地用脏手背擦掉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周彦辰正逆着上班时间的高峰人潮，顿顿停停地往回赶……朱正廷原本就溃堤的情绪更加失控了，看着周彦辰紧张地横冲直撞但却寸步难行，朱正廷只觉得原本空荡荡的心里好像正因为什么而逐渐变得充盈饱满。

周彦辰来到朱正廷跟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了。

朱正廷撅着嘴灰头土脸地占据了原本就不宽阔的道路，却心安理得地完全不顾路人的异样眼光在那里跟自己较劲。这样居高临下看着朱正廷可怜兮兮的场景，莫名的熟悉。跟第一次相遇时候的记忆画面重叠。

“你还上不上来啦？”周彦辰倚在车头微俯下身伸出一只手。朱正廷藏起心里的开心，生气地拍掉周彦辰的手又哇哇大哭：“我没办法起来了！我的腿痛死了！”还装模作样的捏了捏大腿处，像是在证明什么。周彦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哄好朱正廷。

一辆破旧三轮车上架着一小单车，坐着两个摇摇晃晃的小学生，吱呀吱呀地在路上前进着。朱正廷倒是满心欢喜地吃着手里的糖，一旁的周彦辰一脸生无可恋，想着这个月的零花钱算是就这样没了。

两人并没有去学校。周彦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门一热，居然就这样答应了朱正廷不去上学。可能是在看到他膝盖处的薄薄的校服裤被磨破而露出狰狞可怕的伤口时，也可能是真的迟到太久了，一想到竖眉龇牙的中年班主任顶着气炸的爆炸头又要骂骂咧咧个不停就觉得心烦。但是回家的话，看到正廷这样自己肯定也是要挨骂的……哎，脑袋瓜子疼。

朱正廷舔着棒棒糖歪了歪头，看到周彦辰苦恼得都皱成一片咸菜叶了，像是猜出了什么似的：“花哥哥，去我家吧，我家里没人。这个时候保姆阿姨应该去买菜了的。”

“那你有家里钥匙吗？”

朱正廷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拉开书包拉链整个头埋进去一顿好找：“喏。”摊开掌心是一把精致钥匙。两人会心地笑了起来，果然在不去上学这个事情上总是能激发出许多伟大的革命情谊来。

两个人缩着身子躲躲藏藏到门口，要不是这显眼的蓝色校服，估计不知情的肯定会以为是哪里潜来的小贼。刚进门朱正廷就两鞋一甩呼天抢地地喊疼。吓得周彦辰忙捂住朱正廷的嘴左右巡视了一番，见是真的没人才松了一口气。“唔唔唔，我快憋死……嘶～”朱正廷猛地甩开周彦辰的手自己却不慎撕裂到手肘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定在那里一动不动，眼巴巴地看着。

“我们现在是逃学，你别那么大声！”周彦辰不知情地比着嘘声的手势，看到朱正廷反常的模样，这才记起他的伤来。周彦辰将书包反挂到胸前，走到朱正廷跟前蹲下身来，顺手把他踢落的鞋子提在手上：“上来吧，我背你上楼。”虽然周彦辰看不到朱正廷的表情，但却莫名地笃定他肯定露出了个甜甜的笑容。

“我的天呐，看不出你还真重。”周彦辰压着嗓子扶着墙艰难地爬着楼梯，刚才的举重若轻的话全变成后悔药了。“我哪重了！妈妈还一直说我太瘦了让我吃夜宵呢！”朱正廷一激动身体就往下沉。“喂！你快放手，你要勒死我了！”“啊啊啊我要摔了……”两人颤颤巍巍地又打又闹，到了房间时候已经都精疲力尽。

周彦辰看到了隔壁房间里的电话座机，灵机一动，跑去翻出了课本上记的班主任的手机号码。朱正廷原本不想走动，伸长了脖子看着周彦辰蹦跶来蹦跶去的，可最后还是忍不住挪到隔壁扒着门框看个究竟。

周彦辰舒展着筋骨摆出一副要干大事的模样，还拉下校服拉链清了清嗓子，对着小本子写了又写，略带紧张地按下那一串数字键。嘟的——“欸！老师您好！我是周彦辰的妈妈……”周彦辰打算冒充家长朱正廷是猜的到的，只是万万没想到周彦辰竟是捏着嗓子表演反串？这样一本正经地模仿着大人的长气口吻倒是真的把班主任给忽悠过去了。

挂上话筒的那一刻周彦辰深呼一口气，随手甩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却被背后突如其来爆发的笑声吓了一哆嗦，只见朱正廷扶着门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还阴阳怪气地捂着嘴学起了周彦辰刚才的声音：“老师，你好呀……”结果被冲过来的周彦辰按倒在床上直挠他痒痒，最后是在朱正廷连连喊疼下周彦辰才作罢。

朱正廷坐在床边，周彦辰卷起他的裤腿来察看他膝盖的伤。血水流了又干，跟衣料给粘黏在一起，一撕扯，混杂着泥沙的血肉模糊处不住地往外渗出鲜红，看得人头皮发麻。

“你家有红药水吗？”周彦辰突然一脸认真。

“什么红药水呀？”

“就是涂在伤口上那种红色的药水，你家有吗？”

朱正廷皱着眉头在脑海里迅速搜索着这个陌生词条的相关画面，回答中满是不确定：“保姆阿姨好像每次都把所有的药放在客厅电视的柜子下面……”话都还没讲完周彦辰就蹭蹭蹭跑下楼去了，再回来时提着一个比他人还大的红十字医药箱，这阵势就像电视里火速赶来急救重症患者的医疗人员，朱正廷一脸懵地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

周彦辰努力回忆着之前自己受伤时妈妈是怎么做的，从箱子里翻出几个瓶瓶罐罐来——呃…消毒用的是什么来的？好像是这个吧！周彦辰抓起一瓶名为医用酒精的透明液体拧开盖子就往那皮开肉绽处淋，朱正廷被这突如其来的腐蚀灼烧感疼得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音贝之高简直让周彦辰觉得他不去唱美声实在可惜。

“你别乱动！我不弄这个了还不行么！”周彦辰按住疯狂炸毛状态下的朱正廷，淡定地观察着伤口上出现的小白沫滋啦滋啦地逐点消失，轻轻地吹了吹，一阵冰凉在皮肤上蔓延开来，驱散了刚才的辛辣刺激……

“花哥哥，能不能不涂这个了。”看着周彦辰又拿起一瓶红色药液蓄势待发，朱正廷扁着嘴像根小苦瓜似的撒起了娇。

“那你还想不想快点好了！受伤的话，下周的秋游你可就只能呆在家里了！”

“啊！才不要我也要跟着去！”

……

房间里的吵闹对话被浓浓秋意所掩盖。院落里的落叶在空中旋着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再回落到遍地金黄的地上时，屋里人早已睡得香甜。

墙上时钟的秒针在滴滴答答地走着。

床很软，落地窗边的长帘飞扬。周彦辰翻来覆去睡不着，枕着手臂侧着身子，眼眸中飘忽不定的光停留在身上：朱正廷脱了校服外套，鹅黄色的T恤显得他的圆圆的脸蛋更加粉嫩稚气，勾着被子露出一截黑色的小短裤，膝盖上手肘上是显眼的豆腐渣包扎工程，小手习惯性紧紧地拉着周彦辰的衣角，像是梦见了什么似的突然眉头一蹙，呼了一口气后抿抿嘴又继续沉沉地睡了。

周彦辰脑海浮现朱正廷今天坐在马路中间哭得一塌糊涂的狼狈模样不禁扑哧一声笑了，伸出手摸了摸朱正廷柔软的棕发，不经意靠近去细细观察。

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有些发痒。朱正廷迷迷糊糊中用小手揉开朦胧的睡意，奶声奶气嘟囔着：“花哥哥，你不睡觉么！”周彦辰吓得立马躺直，僵着身子望着天花板瞬间涨红了脸：“睡！现在睡！”